【点评】
道家思想认为,尽管世界如此纷繁,原来都是虚无的、浑然一体的“道”,那么,以道来看万物,就都是齐同的;佛教思想认为,世间一切都只是人心的幻象,芸芸众生在苦海中沉迷而不自知,能够看破空幻真相就是佛。《庄子·齐物论》中讲了一个“朝三暮四”的故事:养猕猴的老翁给猴子们分橡子,说:“早上分三个,晚上分四个。”众猴全都发怒。老翁改口说:“那就早上发四个,晚上发三个吧。”众猴全都高兴起来。分到手的橡子还是那么多,在猴子眼里却有天壤之别,让人觉得愚蠢可笑;只能用“俗眼”看世界、从而妄加分别的人,又何尝不是如此呢?此处所谓“道眼”,我们可以理解为观察生活的新态度。也许这种态度可以帮助我们消除过分强烈的竞争意识,活得更加从容。
缠脱只在自心,心了则屠肆糟糠3,居然净土3。不然,纵一琴一鹤,一花一竹,嗜好虽清,魔障终在3。语云:“能休尘境为真境3,未了僧家是俗家。”
屠肆:屠宰场,肉市。糟糠:酒滓、谷皮等粗劣食物,贫者以之充饥。此处可以理解为酒店等场所。
净土:佛教语。佛所居住的无尘世污染的清净世界。
魔障:佛教语。修身的障碍。泛指成事的障碍、磨难。
尘境:原为佛教语。佛教以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为六尘,因称现实世界为“尘境”。
纠缠还是解脱,关键只在自己内心。如果内心能够了悟,那么肉市酒店也会变成一片清净世界。不然,纵然只有一琴一鹤相伴,只与一花一竹相对,嗜好虽然清雅,修身的障碍终会存在。俗语说:“如能停止追名逐利,凡俗尘世也会成为真正的境界;如若不能了却尘缘,清静僧院也和世俗人家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【点评】
僧俗之别,不在外表的身份与形式,而在内心的修为与觉悟。如果不能了断各种欲念,即使身披袈裟遁入空门,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。反之,那些身在红尘之中的凡夫俗子,如果有朝一日大彻大悟,即使不去落发修行,也是六根清净之人。《红楼梦》中,栊翠庵带发修行的女尼妙玉自命清高,认为“古人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”,只有“纵有千年铁门槛,终须一个土馒头”两句为好;世人庸碌愚顽,难以跨越这道门槛,自己则勘破生死、蹈于铁槛之外,故而在给宝玉贺寿的拜帖中以“槛外人”自居。宝玉不知道回帖上回个什么字样才能相敌,幸遇邢岫烟点拨,谦称自己是“槛内人”,以此满足妙玉之心。虽然妙玉自诩勘破生死,超然物外,精通琴棋雅道,能种出清幽绝俗的梅花,懂得搜集梅花上的积雪融水泡茶,其嗜好真是清雅至极。可是,对高雅、洁净、与众不同的过分追求,本身就是修行之人的魔障。妙玉的判词是“欲洁何曾洁,云空未必空。可怜金玉质,终陷淖泥中”,内心无法了断的俗念,正像她未曾割断的秀发,将其拖回她极力超脱的俗世。倒是生在“花柳繁华地,温柔富贵乡”中的贾宝玉,早已在心中种下一支《寄生草》,最终悬崖撒手,真正做到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”。
试思未生之前有何象貌,又思既死之后有何景色,则万念灰冷,一性寂然,自可超物外而游象先。
试着想想自己未出生之前是什么相貌,再想想死了之后会有怎样的景色,原来的万种念头都会冷却,心性也会变得沉静起来,自然可以超然优游于物象之外。
【点评】
“生我之前谁是我,生我之后我是谁?长大成人方知我,合眼朦胧又是谁?”据说,顺治皇帝曾在北京西山的寺院中写过一首题壁诗,诗中如此自问。这位贵为大地山河之主的帝王,痛感有生以来陷于无休无止的征战、繁重辛劳的国事以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,糊涂地生,昏迷地死,总因“我”被物欲污浊,被红尘蒙蔽。一旦悟彻生命无常的恒理,就可以正确地认识我、解脱我、成就我,做个“口中吃得清和味,身上常穿百衲衣”的出家之人,无牵无挂,洒脱自在。洪应明借用佛教的空无观念,提醒为功名利禄奔波的世人体悟生命的真相,从而放下对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名利的执著,达到道家追求的逍遥游的境界。